作為像征形式的“文化像征”和文化現像的“像征文化”，自20世紀80年代研究熱以來，已持續將近半個世紀。我接棒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由發表在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世界宗教研究》上一篇論文開始，這篇題為《私家園林宗教現像探究》的論文次集中探討宗教信仰在園林中的表達及其形式，獲得了文化解釋的有效路徑，因此像征這種“表像＋意義”具有方法論意義的表達形式引起我極大的興趣，自此開始了近30年的持續研究。我發現，像征文化是一種泛文化現像，我把它比喻為“天空中的粉塵”，所以絕非一人之力能夠完成研究，於是20世紀90年代末萌生了組織像征文化研究者寫部合著，結束無像征綜合研究著作的局面，借此也可俯瞰中國文化像征，把握像征的本質。結果2001年就有了以上海與雲南兩地高校和社科院作者為主合作的《中國像征文化》的誕生。

  果然，各位作者的研究支持了對像征本質的初步認識，基本奠定了諸如像征產生、像征特征、像征結構、像征形式等定義基礎，其中重要的進展是，認識到分散在各個學科的比喻、寓言、寫意、符號、對比、比興、神話等本質上就是像征，隻是提法不一樣而已，將這些統攝在像征之下，可以為各種多層意義的表達方式提供共同的歸屬地。同時，連帶得到另一個重要認識：像征是與形像思維、抽像思維等眾多思維並列共存的一種思維方法，即像征思維，否則根本無法解釋像征文化為什麼無所不在。這兩項可看作《中國像征文化》的主要成果，代表了20世紀末21世紀初中國像征文化研究的前沿水平。

  《中國像征文化》2001年出版後，學術界反響強烈，在十年後2011年再版時，我特別用百度搜索“像征文化”，出現32900000條網頁詞條，又過了10年的今天，同樣用百度搜索“像征文化”，得到100000000條網頁詞條，竟增長了兩倍多！縮小一下範圍，用百度搜索“像征文化論文”，得到網頁詞條96800000個，即使除去相關性不大的詞條，數量仍然令人咂舌。可見像征問題研究在我國學術界的關注度持續高速增長。我想，這正是像征思維導致像征文化的普遍存在，回過來用文化像征方法解釋文化現像，還原文化本義獲得成功的結果。文化像征是文化解釋的有效方法，方法論意義十分明顯。

  反觀《中國像征文化》存在的問題，突出的是12位作者分散在各地，不是一個研究團隊，研究成果缺乏有機聯繫，各自的研究成果也偏於像征文化現像敘述，終形成了一個缺乏理論縱深的、松散的平面板塊。感謝國家社科基金2010年支持立項“文化像征研究”，使我可以著手考慮文化像征理論縱深問題，於是在華東理工大學哲學點布局研究生的像征研究，主要聚焦像征自覺不自覺地進入日常生活的效用，這與《中國像征文化》介紹各個方面像征文化有了很大不同，著重從宇宙同一性和人類像征思維溯源像征的發生，後落實在像征的工具效用、像征的治世效用、像征的精神生活效用，借此深入探索像征形式與意義傳達以及像征實際運用這個焦點問題，雖然沒有覆蓋像征文化的全部，但是這三方面有縱深的研究足具舉一反三的效果。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文化像征研究”兩年後就順利完成了，因《中國像征文化》剛剛再版，也就沒急著將成果《人類文化像征及其效用》出版，一放就是十年。去年看到國家社會科學成果文庫支持出版，也就響應為文庫做份貢獻，於是有了本書的問世。

後說說“文化”。關於文化的定義多達一百多種，比較讓人頭疼，結果較為一致地公認英國人類學家泰勒在《原始文化》中的一段話：“文化是一個復雜的總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 法律、風俗，以及人類在社會裡所得的一切能力和習慣。”盡管如此，筆者覺得從文化解釋角度看似乎並沒有說清楚，我認為《易經》賁卦彖傳“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個解釋比較清楚，甲骨文像形字“文”是一個站立著的紋身人形，故“文”通“紋”，也通“圖像”，紋是人類目之所及的萬物現像，“化”即人類活動，通過勞動讓萬物為人類服務。所以我把文化定義簡化為：“文化是人類認識世界，為生存和生活所進行活動的現像。文明則是其活動的成果。”人類一開始就看到萬物的“圖像”，在“圖像”中為了生存和生活活動，像征也就伴隨出現了，效用即其終極目的，這個過程無關乎種族、地區或國家，乃是全人類共同的行為，本書很少涉及國外文化像征，因為中國文化像征足以代表人類文化像征的一般性，這就是本書名《人類文化像征及其效用》的來歷。

  本書是我和幾位同事及研究生共同的研究成果，有些內容在其他著作中出現過，但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這次放在“效用”這個角度時，自有另一番心得，借此與君共享。

  居偉忠 寫於華東理工大學2021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