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前言1
內篇
逍遙遊逍遙處世的獨門秘訣3
齊物論修養一顆平和的無分別心41
養生主一半是精神一半是肉體109
人間世官場內外生存法則126
德充符魅力逆襲之路187
大宗師大宗師是怎樣煉成的223
應帝王國家治理的藝術291

中冊
外篇
駢拇仁義在左，天性在右327
馬蹄繞開那條通往悲慘的路352
胠篋工具本無好壞，分別隻在人心364
在宥寬容的力量388
天地無為而治就是什麼都不做嗎431
天道在理想與現實的雙重世界怎麼“靜下來”489
天運莊子版“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528
刻意六種生活態度大比拼572
繕性世風日下，精神突圍593
秋水河神與海神的高質量對話604
至樂快樂離我們有多遠657
達生人間清醒的養生術686
山木叢林社會生存法則726
田子方善於忘卻是一種生活藝術767
知北遊洞悉“通透”的底層邏輯811

下冊
雜篇
庚桑楚養生達人的秘訣857
徐無鬼不恰當的愛，本質是傷害901
則陽風物長宜放眼量，何必蝸角相爭967
外物心田自耕，求人不如求己1012
寓言直面命運的不確定1044
讓王欲戴王冠必承其重1063
盜跖“盜亦有道”之“道”1109
說劍輕松玩轉“三劍治國”1164
漁父世外高人的大智慧1181
列御寇活出高價值感的人生1207
天下中國傳統哲學的群星閃耀時1252

無論是在中國哲學史上，還是在文學史上，《莊子》都是一部極為難得的奇書，對其後的哲學思想、文學藝術、宗教信仰等各個方面都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莊子思想博大精深，想像奇特，善於逆向思維，提出了許多出人意表而又發人深思的思想觀點；《莊子》用詞瑰異，文意跌宕跳躍，因此要想更好地理解《莊子》，首先要對莊子生平及其思想有一個大致的了解。

一莊子生平及著作
莊子名周，唐陸德明考證說他字子休：“太史公雲：字子休。”（《經典釋文·序錄》）學界大多認為莊子是戰國時期宋國蒙城（在今河南商丘一帶）人，也有少數學者認為他是今山東東明人或安徽蒙城人。莊子的生卒年月不可詳考，大前369—前286年，與孟子基本同時。
關於莊子的家世，學界大體上有兩種意見。一種觀點認為莊子是宋國貴族後裔。張松輝《莊子研究》認為莊子出身於宋國的沒落貴族，應是宋莊公的後裔。莊氏一族在宋國先後受過兩次政治打擊，再加上莊族後裔與公室的血緣關繫越來越遠，到了莊子時代，莊氏族人隻保留貴族名義，而不再擔任國家重要職務，成為貴族與平民之間的邊緣人物。這一邊緣人物的身份使過著平民生活的莊子又能夠與上層貴族人物有所交往。另一種觀點認為莊子先祖為楚國人。崔大華《莊學研究》推斷莊子應是楚莊王的後裔，後來莊氏一族因為各種原因離開楚國，逃亡到了宋國。這兩種觀點，我們認為第一種更為可信。
據《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莊子早年曾在漆園當過一般官員，時間大概不會太久，他就辭去了這一職務，從此就再也沒有踏入仕途。據《莊子》記載，莊子一生貧困，他覲見魏王的時候，披的是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穿的是用麻繩纏繞在腳上的破爛鞋子，有時還不得不靠向別人借糧度日。莊子也招收了一些弟子，但數量可能不會很多。
後來，莊子的名聲傳入楚國，楚威王很欣賞莊子的纔華，於是便派使者帶著重金前去看望他，並邀請他到楚國去當卿相，但莊子堅決予以謝絕，他笑著對使者說：
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大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污我。我寧遊戲污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史記·老子韓非列傳》）
莊子拒絕出仕的理由是充分的，他為了保證精神自由與生命安全，堅決不進入危機四伏的官場。莊子雖然一生貧困，但也平平安安地享盡了自己的天年。
概言之，莊子是一位宋國的沒落貴族，一生主要從事學術研究，也一生過著貧困的生活，但他又十分蔑視世俗社會的名利富貴，追求自由放任的精神生活。在他身上，表現出一種中國傳統隱士特有的典型性格。
莊子思想主要保存在《莊子》一書中。《漢書·藝文志》記載：“《莊子》五十二篇。”《莊子》原有五十二篇，到了魏晉時期，《莊子》受到士人的普遍喜愛，注家眾多。郭像在前人注釋的基礎上，也寫了一本《莊子注》，並對《莊子》五十二篇“以意去取”，刪除了一些“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經典釋文·序錄》）的篇章，隻保留了三十三篇。這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莊子》。《莊子》分為《內篇》（七篇）、《外篇》（十五篇）、《雜篇》（十一篇）三個部分。傳統意見認為，《內篇》為莊子本人所著，《外篇》和《雜篇》為莊子的後學所著。這一觀點，為大多數學者所接受。但也有少數學者，如任繼愈先生，則認為《外篇》《雜篇》為莊子本人所著，而《內篇》為莊子後學所著。我們認為，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還應以傳統的說法為準。
需要說明的是，我們在介紹、譯注、研讀《莊子》一書的時候，把它視為一個整體，為了行文方便，統稱為“莊子思想”，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認為《莊子》一書皆為莊子本人所著。

...

三文學成就
《莊子》不僅是一部奇異的哲學著作，同時也是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對後世的文學發展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莊子》的主要文學成就表現在：
第一，想像奇特，意境開闊，富於濃郁的浪漫主義特色。比如《逍遙遊》篇的大鵬鳥有數千裡那麼大，騰空一躍就有九萬裡那麼高，不飛則已，一飛就飛了整整六個月之久。這種極度的誇張和豐富的想像，使大鵬鳥成為歷代文人的謳歌對像。另外，我們再看他對任公子釣魚的描寫：
任公子為大鉤巨緇，五十犗以為餌，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外物》）
任公子的魚鉤究竟有多大，他沒有描述，但我們通過用五十頭閹割過的公牛做成魚餌這一細節，就可以想像出這次釣魚的氣派之大和莊子想像之豐富。另外，在《莊子》書中，蛙、鱉、蛇、雲、風等等，都可以具有人的情感與語言，甚至具備了哲人的思維能力。這種極具想像力的浪漫氣息在其他諸子書中，是非常罕見的。
第二，善於把各種寓言、故事、對話、比喻連綴起來闡述道理，化難以理解的抽像理論為生動可感的藝術形像。比如《逍遙遊》，全篇幾乎都是由各種故事連綴而成。再比如《應帝王》篇為混沌開鑿七竅的故事，用短短的幾行字，就把違背自然天性而行事的惡果揭示得明明白白。宣穎《南華經解》說：“喻後出喻，喻中設喻，不啻峽雲層起，海市幻生。”用故事、比喻去說明道理，不僅生動形像，而且簡明易懂。
第三，語言生動活潑，刻畫準確形像。莊子是一位造詣極高的語言大師，他在描寫事物時，不僅生動，而且準確。我們看他對曾子貧困生活的描寫：
曾子居衛，缊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屨而踵決，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讓王》）
特別是文中的“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屨而踵決”三句，把曾子的貧困形像描寫得細致入微，生動形像，與下文的“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形成鮮明對照，從而刻畫出了一位物質生活貧乏而精神生活豐富的遺世獨立的隱士形像。
第四，我們特別要強調的是莊子對中國小說的貢獻。“小說”一詞最早即出自《莊子·外物》：“飾小說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遠矣。”雖然莊子的“小說”與今天的“小說”概念並不完全相同，但也並非完全不同。莊子的“小說”概念大於今天的“小說”概念，它們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繫。
莊子不僅創造了“小說”一詞，而且莊子本人及其後學就是傑出的小說家。一般的文學史介紹小說時，大多從魏晉談起，而事實上，無論是在故事的虛構方面，還是在情節的曲折生動方面，《莊子》的不少篇章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小說。《盜跖》中的故事就是如此。孔子、柳下季、盜跖三人並非同時代的人，把三人安排在一起，這本身就是虛構，而孔子去遊說盜跖的情節更是子虛烏有。另外，細節描寫也非常生動。比如用“目如明星，發上指冠”“兩展其足，案劍瞋目，聲如乳虎”來形容盜跖的發怒模樣，用“執轡三失，目芒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來描寫孔子受到盜跖呵斥後的狼狽狀態。我們可以說，這些細節描寫的生動性甚至超過了《世說新語》《搜神記》一類的小說作品。除本篇外，其他許多故事，如《應帝王》中的季咸看相、《山木》中的莊周遊雕陵、《說劍》《漁父》中的故事等，都可以視為此類優秀作品。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莊子是中國小說史上的頭一個大功臣：他不僅創造了中國人使用兩千多年、並將繼續使用的“小說”一詞，更重要的是，他還創作了相當數量的小說作品，為小說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五，《莊子》所創造出來的一些詞語，至今還活躍在人們的文學作品之中，如鯤鵬、大相徑庭、朝三暮四、運斤成風、吐故納新、邯鄲學步、貽笑大方、每況愈下、望洋興嘆等等。這些詞語的使用，無疑有助於增強文學作品的生動性與形像性。
可以說，《莊子》一書的文學成就，一點兒也不亞於其哲學成就。劉熙載《藝概·文概》評《莊子》是：“縹緲奇變，乃如風行水上，自然成文。”魯迅先生在他的《漢文學史綱要》中評價《莊子》的文學成就說：“其文則汪洋捭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

四對後世的影響
《莊子》對後世的影響可以說是全方位的，這篇“前言”不可能對此進行全面闡述，所以隻選取作為哲學代表的玄學、宗教和文學三個方面簡單地進行介紹。
（一）玄學
深受莊子影響的魏晉玄學在中國哲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我們可以把玄學發展分為四個時期。
第一個時期：以入世為目的的重老時期。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是何晏與王弼。正始年間，曹爽被誅之前的曹氏政權還較穩定，魏國又是三國之中勢力最強的國家，何、王都想趁此在政治上一顯身手。《老子》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部講述帝王之術的書，西漢前期因推行道家無為政治而致盛世的歷史在魏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像，所以曹丕即位後，因仰慕漢文帝的無為政治而寫了一篇《漢文帝論》。就是在這樣一種大的政治背景下，何、王共同看中了《老子》，並試圖把道家的“無為”同儒家的“名教”協調起來，提出了“名教出於自然”的主張。正是在這一思想的指導下，何晏既注《老子》（後改為《道德論》），又注《論語》；王弼既寫了《老子道德經注》《老子指略》，又寫了《論語釋疑》。可以說何晏、王弼所做的工作，實際上就是在為剛興起不久的曹魏政權制定施政大綱，隻是何、王重視老子無為而治的政治理論還沒建立完備，這一理論所要服務的對像——曹魏政權就不復存在了，而何、王二人也緊接著相繼去世，使這一主要為政治服務的理論被看作玄虛而沒有多大實際意義的清談，何、王二人也被錯認為是“清談之首”。
第二個時期：以出世為目的的重莊時期。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是阮籍和嵇康。何、王構建治國理論的工作半途而廢，曹魏政權也進入一個非常時期。司馬氏把持政權，同曹氏集團進行著一場殊死的政治決鬥。司馬氏寵樹同己，誅殺名族，“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晉書·阮籍列傳》），士人們已經沒有心思去研究什麼無為政治，因為無為政治已不屬於他們這個時代了。在魏晉易代、鬥爭異常殘酷復雜的時候，文人把對國家命運、社會安危的關心轉換為對個人命運、家庭安危的關心，考慮如何使自己的身心超越這個令人痛苦的現實社會，因此他們對包含著治國內容的《老子》興趣銳減，轉而愛上了以心靈安慰為主題的《莊子》。於是玄學進入第二個時期：以超越現實為目的的重莊時期。
第三個時期：以莊子“內聖外王”調和出世與入世矛盾的時期。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是郭像。晉朝建立以後，激烈的政治鬥爭有所緩解，文人們又紛紛擁向政壇。此時人們依然重視莊子思想，但重點已由從《莊子》中尋找精神寄托發展到了大談莊子的“內聖外王”之道，並出現了對當時和其後都產生很大影響的郭像《莊子注》。何、王重老，意在入世；阮、嵇重莊，意在出世；郭像重莊，意在調和入世與出世的矛盾，要求士人內則養神，外則治國，這是對前兩個時期玄學的一個綜合，也是一個超越。
第四個時期，從東晉始，玄學真正進入了沒有多少實際社會功利目的的學術清談時期，而這一時期，又是參與人數最多的時期，勛王導到大名士如王羲之等，再到方外之人如支道林等，無不談《莊》。他們以此為樂，廢寢忘食。這個時期的玄學同前三個時期相比，真正地遠離了社會現實，玄學完全屬於一種沒有多少實際功利目的的學術清談。出現這種情況與當時的學術、政治狀況也有關繫。在學術上，從出世、入世的角度去討論玄學，其方方面面幾乎被前人說盡，留給後人討論的空間狹窄，他們必須另闢蹊徑。在政治上，東晉以後各朝偏安江南一隅，收復失地的願望尚難實現，又遑論無為而治。再加上當時以遁世清談為高、以入世務實為劣的時尚，士人們便把相當大的一部分精力投入到玄虛的清談之中。《世說新語》對當時的談玄盛況多有記載。
從玄學的發展來看，除了第一時期重老外，其他三個時期都是以莊學為主，人們由“老莊”並稱慢慢改為“莊老”並稱。玄學由於相對脫離現實生活而受到不少人的責難，但玄學緩解了士人的精神壓力，鍛煉了人們的思辨能力，對於人們的現實生活和學術發展還是有一定貢獻的。
（二）宗教
中國古代宗教以道教和佛教為主，而《莊子》對這兩大宗教都有影響。
《莊子》對道教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第一，道教中的許多神仙，都可以在《莊子》中找到蹤跡，如老子、尹喜、黃帝、廣成子、西王母等等，就連莊子本人，後來也成了道教中的南華真人。第二，道教的許多術語來自《莊子》。如“天師”“仙”“道人”“真人”“真君”“全真”“踵息”“導引”“吐故納新”等等。第三，莊子重生思想及形神兼養的養生原則對道教影響很大。道教養生學的主要內容，不外乎形養和神養兩大類，這就是道教所主張的性命（或形神）雙修理論。除道教的外丹學很難在《莊子》中找到源頭外，其他養生術幾乎都可以在《莊子》中找到它們的雛形。第四，莊子最早把修道與長壽成仙聯繫在一起。如《莊子》中黃帝、西王母、傅說、廣成子等等，都是修道成仙的典型代表。唐代著名道士吳筠在論證人可以成仙時，就曾引《莊子》為證（見《玄綱論》）。第五，莊子的其他許多理論，如對道的重視，對人生短暫的感嘆，對人類認識局限性的論述等等，都被後來的道教所汲取。莊子的“坐忘”思想還被唐代道教代表人物司馬承禎敷演為以修道成仙為主題的《坐忘論》。正因為《莊子》與道教有著如此密切的關繫，所以後人尊莊子為南華真人，《莊子》為《南華真經》，不少道士為《莊子》作注作解。
佛教雖然在東漢初年即傳入中國，但真正興起是在魏晉時期。從佛教興起之時起，《莊子》就對佛教的發展發揮著自己的“接引”作用。魏晉時較為著名的本無宗、心無宗和即色宗無不受莊子思想影響，其中即色宗的代表人物支道林更是《莊子》研究專家。其後的另一位高僧慧遠“尤善《莊》《老》”（《高僧傳》卷六），他用來論證“神不滅”的比喻直接來自莊子《養生主》中的薪火之喻。《莊子》對後來的禪宗影響尤大，禪宗所倡導的空空理論、頓悟境界、不道之道、效法自然、不執著、不分別、物我為一等等，無不可以在《莊子》中找到它們的思想源頭。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禪宗的精神實質與莊子思想是息息相通的。
（三）文學
《莊子》的文學成就在先秦諸子中最為突出，莊子的一些創作手法和一些理論主張為後人所普遍接受。
第一，從文學的角度看，《莊子》的浪漫主義是最引人矚目的一大特色。莊子想像奇特瑰麗，文筆優美飄逸，而其最為醉人之處還在於他把奇特的想像與深刻的哲理巧妙地融為一體，這對後世的文人思想與文學創作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比如“鯤鵬”這一藝術形像，就成為後人的謳歌對像，有的甚至以鯤鵬自比，以彰顯自己的情懷與志向。大詩人李白年輕時就撰有《大鵬賦》，自比為大鵬，然而終其一生，李白都隻能徘徊於政壇邊緣，這可以說是李白一生最大的遺憾。
第二，莊子重神輕形與重意輕言的主張為後來的文學理論所接受。從《文心雕龍》開始，就強調在創作時要重神韻。而莊子的重意輕言、言不盡意思想在文學中逐漸演化為“文有盡而意有餘”（鍾嶸《詩品序》）、“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的文學創作原則。
第三，重自然。老子很早就提出“道法自然”（《道德經》二十五章）思想，莊子更是通篇主張無私無為、因任自然，以至於荀子批評他“蔽於天而不知人”（《荀子·解蔽》）。《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總結說：“老子所貴道，虛無，因應變化於無為，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莊子散道德，放論，要亦歸之自然。”把莊子思想歸結為因任自然，確為中的之論。在後來的文學創作中，如陸雲、謝靈運、李白等等，無不把自然文風作為自己追求的最高目標。《南史·顏延之列傳》記載：“（顏）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詩品》記載：“湯惠休曰：‘謝（謝靈運）詩如芙蓉出水，顏（顏延之）如錯采鏤金。’顏終身病之。”李白提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贈江夏韋太守良宰》）的創作原則。司空圖更把“自然”作為一格，寫入自己的《詩品》，強調“真予不奪”“妙造自然”。釋皎然在他的《詩式》中也提倡“風流自然”的創作風格。
第四，貴真思想。《莊子·漁父》要求人們要敢於抒發真情實感，而這也是古人文學創作所強調的重要原則之一。沒有真情的文學作品，猶如無病之呻吟、紙扎之花卉，毫無感人的力量。從劉勰的《文心雕龍》到李贄的《童心說》，都特別強調作者應抒發自己的真情，這一主張得到幾乎所有人的認可。
莊子對後世文學的影響，除了思想理論方面之外，還有許多具體影響。如人生如夢、處乎材與不材之間、曠達的生死觀、聖人忘情、濠梁之遊等等，幾乎都成了後人作品中的常用意像與主題，甚至在現實生活之中，許多人把莊子的主張作為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
莊子的思想及其對後世的影響，絕非一篇短短的“前言”所能概括。要想真正體味莊子思想的精髓，必須認真研讀《莊子》原文。

五《莊子》的版本及注釋
先秦時期，《莊子》應已成書，《漢書·藝文志》記載《莊子》共計五十二篇。到了魏晉時期，由於玄風大盛，為《莊子》作注的就有數十家，計有崔?本、向秀本、司馬彪本、李頤本等。郭像對《莊子》五十二篇進行了刪減，保留三十三篇，並在前人注釋的基礎上，撰寫了《莊子注》一書。由於郭像的刪減與注釋較為精當，慢慢為學界所接受，而其他版本也就逐漸散佚了。現在所能看到的一些不同的版本，如正統《道藏》本、郭慶藩本、王闿運本等，都是以郭像本為基礎，除了個別字句外，沒有太大的差異。
古人的《莊子》注釋本已經很多了，如郭像的《莊子注》、陸德明的《經典釋文·莊子音義》、成玄英的《莊子疏》、林希逸的《莊子口義》、褚伯秀《南華真經義海纂微》、焦竑的《莊子翼》、王夫之的《莊子解》、林雲銘的《莊子因》等等。現代的注釋本也有數十家。對於讀者來說，不可能有精力與時間全面閱讀這些注釋本，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僅推薦四種有關《莊子》的注釋本以供讀者參考。
第一種，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出版）。這是清代考釋《莊子》的優秀著作，其中包含了郭像的《莊子注》、成玄英的《莊子疏》、陸德明的《經典釋文·莊子音義》以及其他一些學者對《莊子》原文的校證與解釋。該書校訂較為精確，彙集了數家注釋，是閱讀《莊子》的重要參考書。
第二種，王先謙《莊子集解》（中華書局出版）。該書精選前人的注釋，簡練明捷，近人劉武又撰寫了《莊子集解內篇補正》，在廣泛引證的基礎上，對許多傳統注釋做了補正，頗具見地。中華書局把這兩種合編為《莊子集解莊子集解內篇補正》，也可資讀者參考。
第三種，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中華書局出版）。該書參考了古今中外各種校注本，擇善而從，對《莊子》全書做了詳細而全面的注釋和翻譯，是一部較好的《莊子》通俗讀本。
第四種，曹礎基《莊子淺注》（中華書局出版）。該書是一本通俗性的古籍讀物，注釋比較詳細準確，而且淺顯易懂，有助於一般讀者理解《莊子》。對於初學者來說，該書的缺憾是沒有譯文。
以上四種書，前兩種屬於古人注釋，後兩種屬於今人注釋，前兩種並不適合普通讀者閱讀，可以作為想進一步了解《莊子》的讀者的參考書。除此，當代的《莊子》注釋本還有很多，如楊柳橋的《莊子譯詁》（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張耿光的《莊子全譯》（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方勇譯注的《莊子》（中華書局出版）、孫雍長注譯的《莊子》（嶽麓書社出版）、張松輝的《莊子譯注與解析》（中華書局出版）等等。
我們奉獻給讀者的這本《你真能讀明白的〈莊子〉》，以郭慶潘《莊子集釋》為底本，除了訂正極少數誤字之外，盡量保持了原貌。《你真能讀明白的〈莊子〉》與其他譯注本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詳細的注釋與翻譯之外，增加了“研讀”部分。《莊子》一書想像奇特、行文似斷實續，即使有了注釋與譯文，仍然不易理解。“研讀”的主要任務就是梳理有關篇章的邏輯結構、解釋寓言故事的確切含義、闡述莊子思想的深刻意蘊，以及某些故事、思想對後世的影響等。總之一句話，就是幫助讀者進一步理解《莊子》，以便我們能夠更準確地把握《莊子》思想原貌，從中汲取有益的思想營養。
《莊子》是中國古代的重要典籍之一，前人對《莊子》的研究做了大量工作，本書的譯注與研讀廣泛吸收了前人與當今學者的研究成果，特別是張松輝教授對本書的寫作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在此一並表示真誠的感謝。
莊子的思想博大精深，莊子的行文跌宕跳躍，再加上《莊子》原文可能有少數訛誤之處，更由於作者本身學識所限，本書的注釋、譯文和研讀有許多不妥之處，真誠地盼望學術前輩及廣大讀者批評指教。 
張景
2023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