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合一
《天纔與狂徒》這本書,在某一層面上,可以看作對聯合體形式的思索,亦是對“國家”概念背後的復雜性的剖析。在本書的各章中,我將嘗試解答以下問題:這個國家到底是如何維繫的,在漫長的年月中又是如何將所有人融為一體的。
對於一個復雜的國家而言,各民族團結一致絕不是自然而然的結果。在民族譜繫更單純的國家這也許能夠成立,例如,同一部落中的人總傾向於自然聯合。無論是基庫尤族(Kikuyu)、科曼奇族(Comanche)、烏倫傑瑞族(Wurundjeri), 還是密克馬克族(Micmac),每個部落內部的人與人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繫。蘇格蘭的部落為他們古老且堅固的一體感而感到自豪—蘇格蘭人常說,所有“麥肯齊”(McKenzie)及所有“麥克尼爾”(MacNeil)皆為一體(無論命運或巧合令他們成為公爵或清潔工人)。在其他地區,階級以及成為貴族知識分子的傾向都能夠放大這種一體感:伊頓公學學生、霍奇基斯中學畢業生、巴黎政治學院畢業生、哈佛大學畢業生及牛津大學畢業生的內部,都可能形成聯盟,這一點與大多數歐洲侯爵和伯爵,以及美國那些聲名顯赫的家族很相似,如比德爾家族、洛威爾家族、卡伯特家族、索頓斯托爾家族。另外,種族同樣具有黏合效應:紐約曼哈頓的哈勒姆區、克利夫蘭的霍夫區和洛杉磯的沃茨區,以及其他許多不同種族聚居區,長期以來都為當地的居民提供了無比強大的力量感和自豪感。
然而,一旦早期定居的移民中開始進入新的移民或原住民,再讓一個參差多態的國家繼續維持統一,並寄希望於簡單而自然的群體性聯盟,那就不現實了。
這個國家到底是如何實現聯邦的團結和穩定的呢?西雅圖的一名亞裔移民、曼哈頓的一名猶太裔女性、明尼蘇達州的一名切羅基(Cherokee)學生、新墨西哥州的一名拉丁裔攤主……他們之間是如何產生那種近乎神秘的連帶感的?建立一個由不同民族和行政主體構成的國家的想法產生於何時呢?這一想法又是如何演變為“聯邦”這一實實在在又經久不衰的術語的呢?
本書將聚焦於促使國家維持團結並獲得穩定發展的國家機能和運作方式。從本質上來看,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有形的。它們通過測量線、標記、公路、鐵路、運河、電話線路、電網以及電流等聯結方式傳承了下來。在維持聯邦完整性並防止其分崩離析方面,這一切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些聯結方式是如何建立的,歷史上與之相關的傑出而富有遠見的人物又經歷了怎樣的故事,正是本書所要講述的。
那麼,該如何完整地呈現這一龐大的統一工程呢?實現統一原本就極為復雜。公路建設者、地質勘察員、運河開鑿者、為鐵路開闢隧道的人們,以及飛行先驅者與無線電設備發明者,他們的成就都交錯地重疊在一起,這使得我們幾乎不可能單純通過時間順序來講述其背後的故事。同樣,如果將所有參與締造國家的人物一一羅列出,那麼本書難免將變成一本人名詞典或者一部百科全書。依我之見,我需要的是一種能夠讓各個成就互相呼應,使故事更具邏輯性和連貫性的敘述方式。
有一天早上,當我給一位中國朋友寫信時,我突然有了主意。
從20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我曾長年累月地奔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和越南、中國東北和馬來西亞,以及克什米爾地區和開伯爾山口(Khyber Pass)之間。多個世紀以來,幾乎所有的亞洲國家和地中海文明古國,持有一種哲學觀念:世間萬物的本質屬性能被歸結為幾種不同性質的事物。不同於古代西素說,以中國為代表的古代東方一貫持有的是五行學說。五行學說認為,世界由木、土、水、火、金五種素組成。
那天,當我給中國朋友寫信介紹本書的構思時,我突然想到,也許可以以素為思路,構思本書的框架。
這個國家初的探索者,如梅裡韋瑟·劉易斯(Meriwether Lewis)和威廉·克拉克(William Clark),以及之後追隨他們足跡的人,所見的都是望不到盡頭的原始森林。美洲原住民經常會通過放火來更好地管理森林,他們會在空出來的地方建立牧場,以充分利用這些地區。早期的探索者艱難跋涉,穿過森林,乘著木舟沿不同的河流溯流而上。在鼕夜,他們用橡木和梣木生火取暖;他們早期的房屋也是以雪松木和松木為骨架搭建的。
由此看來,“木”可以說是探索征途上一個無處素。因此,“木”不僅能作為“生機之術:探索者開疆闢土”一章的一大主題,還能作為向美洲大陸莽莽森林邊緣進發的像征。
這片大陸的基本地形明確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同等重要的任務:確認在林地植被之下所蘊藏的財富。早期的地質學家一開始並未受過很多的專業教育,他們是後來纔成為地質方面的行家的。為了尋找答案,他們開始勘探礦藏,評估土地的價值和潛力。終,數百萬公頃土地中可能蘊含的礦藏,關乎人們生計的農業、畜牧業所需的肥沃農田,將會吸引拓荒者一路往西,這些人將極盡所能地挖掘這片土地的潛力。簡單地說,土地及其所蘊藏的財富可作為第二個值得探索的主題——“土”涉及的內容。
剩下的水、火、金,同樣適用於本書的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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