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8年的危機並非一場普通的危機，也並非“金融危機”，而是由我們越來越多地依賴廉價債務的經濟體繫接近崩潰所導致的。世界經濟就像是一個毒癮患者，需要越來越大劑量的廉價資金。假如債務不再增長，一切都將崩潰。

隻要借貸方有意將其收入的相應部分用於償還所借貸的資本，並履行其支付債務利息的義務，債務是不會產生問題的。我將這樣的債務稱為“生產性的”。這種稱謂適用於投資和部分私人借貸。

但是另一方面還有非生產性債務。非生產性信貸的借債者希望其所購置的資產升值，以此來滿足支付義務。這裡提到的資產通常指的是不動產。

非生產性信貸份額越大，繫統的抗風險性就越差。在過去30年裡，生產性信貸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比例關繫並沒有顯著的改變，而非生產性信貸在這期間卻有了數倍的增長。越來越多的債務是服務於商務投機的。

西方世界的政府和中央銀行大規模地推動了這種發展。廉價的信貸與高企的資產價值被掩蓋了，實體經濟並不像二戰結束後的前數十年那麼強勁地增長。而中國和東歐進入市場所帶來的工資停滯不前，則更是通過資產的升值輕易就得到了補償。

哪裡存在危機，哪裡就有干預：利率一次次降低，信貸標準一再寬松，2008年看起來是達到了極限。那些過去總是能夠並且想要借貸的人，負債更多了。繫統走到了它的極限。顯而易見的是，債務之塔到了崩塌的邊緣。

我們原本有選擇：冷靜地忍痛撤出，即放棄靠借貸而活；或是繼續上“劑量”。可能隻有少數人會對政府選擇“再來一劑”感到驚奇。操控銀行資產負債表、再一次降息以及對有價證券的直接購買，都激起了債務的增長。

政府的這些舉措都取得了成功。政府、企業以及私人財務的總體債務與經濟產值的比率都要高於2007年。靠著額外的舉債，我們在2008年再次避免了劫難。但我們隻是拖延了時間而已。新增債務中越來越大的部分被用於維持幻覺，即現存的債務模式可以維持。

歐洲和美國已經從危機和崩潰中恢復，但是經濟境況卻是戰後疲弱的。高失業率、疲弱的需求和低迷的投資是普遍的景像，通貨膨脹率極其危險地低。更大範圍與規模的（資產）價格回落近在咫尺。

一切都在表明，中央銀行已經陷入一種惡性循環。廉價的資金將導致投機與消費所形成的債務攀升。因此，經濟危機的風險就會增加，這會再次導致要求更低的利率。

過去過低的利率會要求今天有更低的利率，進而還會要求明天比今天有更低的利率。資金必須越來越廉價、越來越慷慨地被輸入這個繫統。

在這種情況下，債務負擔就會造成通貨緊縮的影響，進而埋下經濟崩潰的種子。要是我們通過越來越多的債務追求繁榮並使得資產價值“膨脹”的話，那麼隻要資產價格下滑或者利率上升，一場嚴峻的危機轉眼就將爆發。我們會很快到達那個臨界點，在那時出售資產不再是自願發生的，而是被迫的。

在一個債務過多的世界裡，隻有為數不多的調整改革之路：以破產、倒閉和蕭條為代價的忍痛撤出，或是使用不那麼劇烈的解決方案——征稅或者貨幣貶值。

目光所及，人們也可以觀察到兇兆在增加。世界在高企的債務、微弱的經濟增長和嚴重的失業下呻吟。儲蓄幾乎不會產生利息。2015年夏天，金融市場正在經歷劇烈動蕩。恐怖主義和難民危機正在葬送全球經濟穩定和政治團結。要求中央銀行采取更激進措施的呼聲越來越強。我們不是在經歷一場新的大蕭條，而是在經歷一場慢進的蕭條。快速崩潰被排除了，取而代之的將是一場長期持續的停滯：冰期。

幾乎沒有人預見到2008年的危機，也幾乎沒有人預見到冰期。這並不奇怪——研究清楚地顯示，政經學家們不會去預言經濟衰退。

當下這場危機早在8年前就開始了。按照《聖經》的說法，饑荒歲月之後我們就可以期待7年豐饒年景。但是之後的情況看起來卻並非如此。相反，我們必須各自在資產配置中加以調整以應對這次冰期。格言教育我們：要自謀而有備無患。

譯者序：慢進的蕭條

2008年爆發的經濟危機轉眼已經10年了。對那場危機的解讀，經濟學界可以說是眾說紛纭，莫衷一是。這場危機爆發的原因與實質是什麼？和以前爆發的經濟危機有什麼不同？如果縱觀全球經濟發展，又該如何看待這場危機的爆發呢？這場危機對今後的全球經濟又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針對這些問題，德國經濟學家丹尼爾·施泰爾特先生在其新著《走出低迷: 全球經濟冰河期如何拯救私人資產》中做了非常獨特的解讀。該書將由藍獅子財經出版中心和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作為譯者，我們有責任在這裡對該書做一下簡要的介紹，以期有助於讀者的理解，加深大家對經濟危機的認識。同時這也是翻譯本書的價值所在。

在具體介紹本書主要內容之前，我們首先來了解一下本書作者丹尼爾·施泰爾特博士（Dr. Daniel Stelter）。施泰爾特博士畢業於被譽為“歐洲的哈佛大學”的瑞士聖加侖大學的經濟學專業，其博士論文題目是“通縮性蕭條”。1990—2013年，施泰爾特博士就職於慕尼黑波士頓國際咨詢公司，對經濟問題有來自經濟實踐領域的洞察。2014年，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出版《21世紀資本論》後，施泰爾特博士針對此書隨即出版了《21世紀債務論》《21世紀債務論》一書已經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胡琨研究員譯成中文，於2015年7月由北京時代華文書局出版。，強調高杠杆債務的風險。施泰爾特博士2010年出版的《加速走出大衰退》（Accelerating out of the Great Recession）獲得了法蘭克福書展中由濃縮書(getAbstract)集團頒發的“國際圖書獎”（International Book Award），另外他還在德國主流媒體《經濟周刊》《經理人》開設專欄，其對經濟的研究成果也經常發表於德國《商報》《南德意志報》等主流媒體。施泰爾特博士可謂研究債務、經濟蕭條和經濟衰退等問題的經濟學理論領域的專家，又因其擁有投資咨詢方面豐富的實踐經驗，以及對公眾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所以他完全稱得上是歐洲著名的經濟學家。本書的出版獲得了瑞士國際知名投資分析師與企業家、有著“末日博士”之稱的麥·嘉華（Marc Faber）巨大的贊譽。

全書共有四個部分： 部分主題是“通往冰期之路”，從貨幣內生理論、現代貨幣創造機制談到非生產性信貸帶來的債務攀升、人口結構危機以及生產率危機，從而清晰地闡述了全球經濟步入經濟冰期的過程；第二部分主題是“政治激化冰期”，分別談歐洲、中國、日本等世界主要經濟體降低利率、維持債務之塔不崩潰的政策會如何進一步激化冰期；第三部分主題是“30年冰期?”，主要討論世界經濟在未來陷入經濟冰期的時間或許是30年，冰期中我們將遭遇什麼樣的情景，並從債務削減、債務貨幣化、貨幣金融改革等維度探討經濟冰期的解決方案；第四部分主題是“在冰期中幸存”，談在冰期中讓資產保值增值的投資策略，比如獨立思考判斷、投資多樣化、優先配置優質資產、注重價值投資、謹慎操作等。

針對該書的主要內容，接下來我們聚焦以下幾個問題：

1. 什麼是全球經濟的冰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全球經濟的冰期？經濟冰期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本書的德文書名為“Eiszeit in der Weltwirtschaft”，翻譯過來即是全球經濟中的冰期，Eiszeit，英文即iceage， 原意指“具有強烈冰川作用的地史時期，又稱冰川期。冰期是指地球上氣候寒冷，極地冰蓋增厚、廣布，中、低緯度地區有時也有強烈冰川作用的地質時期”。此時出現全球性大幅度氣溫變低，在中、高緯度（包括極地）及高山區廣泛形成大面積的冰蓋和山嶽冰川。由於水分由海洋向冰蓋區轉移，大陸冰蓋不斷擴大增厚，引起海平面大幅度下降。有人根據統計資料認為，冰期的出現具有某種周期性。作者這裡使用“冰期”是形像的比喻，意指全球範圍內的經濟將會出現如同冰期降臨地球一樣的蕭條。而根據作者書中的描述，這種蕭條不是指一下子就出現的經濟崩潰，而是慢進的蕭條。根據譯者有限的閱讀量，在國外經濟學家對於世界經濟形勢的論斷中，著名投資家瑞·達裡歐（Ray Dalio）出版的英文著作《理解大型債務危機的模板》（A Template for Understanding Big Debt Crisis）有與本書近似的表述，即“未來的債務危機和上一次有很大不同，可能不會是一次‘大爆炸’似的危機，而是慢慢呈現的、更緊縮的債務危機，但會帶來更加嚴重的社會和國際層面的問題”。我國著名經濟學家、復旦大學韋森教授在《中國經濟增長的真實邏輯》一書中《世界經濟衰退與中國經濟——從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看目前的經濟形勢》一節的論述，可以說與施泰爾特博士的觀點不謀而合，甚至兩位經濟學家的用詞都是一致的，都是判斷世界經濟將會進入一場“慢進的蕭條”（德文用詞是Depression in Zeitlupe）。而且尤其巧合的是，兩位經濟學家都提到了著名經濟史學家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施泰爾特博士甚至根據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判斷當前的世界經濟或許正處於“康德拉季耶夫之鼕”。所謂的“康德拉季耶夫之鼕”，是根據康德拉季耶夫的長波理論，將經濟發展過程劃分成“春天、夏天、秋天和鼕天”4個不同的周期發展階段。康德拉季耶夫長波理論中的“鼕天”，平均持續時間超過18年，“鼕天”是以“秋天”中由於高負債引發的嚴重衰退開始的，這場嚴重衰退能夠持續多3年時間，緊接著的就是多15年的經濟低速增長時期，直到下一個春天到來。這裡提到的嚴重衰退的3年時間和近著名經濟學家魏傑教授認為未來3年將會是中國經濟困難的3年的觀點，似乎有某種程度的呼應。隻是不知道在這困難的3年過去後，迎接我們的是不是如作者所預測的那樣有30年的冰期，直到下一個春天來臨。

世界經濟將面臨經濟冰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造成世界經濟冰期的首要原因就是由債務的攀升引發的繁榮。在本書開篇作者援引了德國波恩大學一項對過去140年發生的94次經濟和金融危機研究的結論，稱金融和經濟危機是家庭和企業信貸過快增長所導致的結果。當國家為了銀行和私有經濟的穩定而不得不插手干預時，危機纔會蔓延到國家層面。根據波恩大學的這項研究，2008年發生金融和經濟危機絕非偶然。從1980年到2010年，我們事實上經歷了一次史無前例的舉債繁榮期，世界範圍內的債務呈現戲劇性的急劇增長。國際清算銀行給出的數據顯示，工業國家的負債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占比已經從160%攀升到了320%。排除價格因素，企業負債增長了2倍，國家負債的增長超過了3倍，家庭負債的增長則超過了5倍。放眼整個西方，哪個國家不是由債務所堆積起來的繁榮？2008年美國爆發危機的原因主要就是房地產的繁榮帶來的家庭負債過高以及隨之而來的銀行財力不足。在歐的推行助區國家家庭、企業和政府的巨額負債，同時導區內日益增長的不平衡。歐洲的家庭與企業負債水平比美國的還要高。英國、愛爾蘭、西班牙、葡萄牙等國家庭與企業負債水平更是高得異常突出，而希臘和意大利政府在2008年就已經顯示出支撐不住債務負擔的跡像。而世界另一大經濟體日本就一直沒有成功地從1990年開始的蕭條中解脫出來。即使日本出現了“安倍經濟學”——以廉價資金和大量政府支出來刺激經濟，但是基於此的所有嘗試也均以失敗告終。此刻日本再次回到原點，和西方國家一道陷入深深的衰退。而世界經濟中的新興國家——中國、印度、巴西、土耳其等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差不多都是西方債務經濟模式的翻版。因此作者總結道：“2008年金融和經濟危機絕非一場普通的危機，也絕非著名經濟學家辜朝明所言的‘資產負債表衰退’，其實質是依靠債務支持的繁榮難以為繼。”